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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泪,撒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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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

      黄永武在「胜人与独诣」一文中指出:「文学艺术类的作品,当你欣赏到有一分过人之处时,其实作者已耗了十分的力气!」
 
  这句话愈读,愈觉得他说的不是文学、艺术,他说的是人生。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的表里之别,是要嵌入生活里面,方能见其真章。

  九四年冬奥林匹克运动会时,女子花式溜冰因争后冠,而在赛前发生恶意击伤事件。全世界的镁光灯与媒体报导,全凝聚在美国的两位女主角南_与哈定身上。未料,决赛结果却爆出冷门,居然给一名不见经传,进出赛场,无灯光人影追随的俄国孤女欧珊娜.巴尤,以精美绝伦之冰上舞姿,压倒群芳赢得后冠。
 
  那次欧珊娜的夺魁,只比第二名美国代表南_多出不到一分的平均分数。但不同于父母双全,又集美国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南_,欧珊娜短短十七岁一生,已跋涉了所有狄更斯小说式的起承转合。
 
  据报导,她两岁时父母便仳离,父亲自此由她生命中全然消失,留下稚弱的她由祖父和母亲共同抚养。十岁时,祖父母双亡,三年后又失恃,落得孑然一身,孤苦零丁。直至现在的教练甘琳娜收留她,视若己出,严加训练,每日在冷澈冰上辗转划痕十三小时,终凝炼成一株晶莹冰花,灿然绽开于世人的眼前。 

  「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大卫王于圣经诗篇126篇中如此说。果真,不到一分过人之处,背后,是得靠付上十分百分的历练与努力,正合中国人「宝剑锋由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之古训。无论是古时悬梁刺股、今时竞赛升迁、武侠里郭靖练功、或现实中台湾杨惠姗与张艺的琉璃工场…… 任何生活中成就,许是练就一门技艺,或是创出一片事业,在剔除几分不可控制的环境变数之后,多能一寸山河,一寸泪。
 
  因为撒种,本就是一项揉入泪水和汗水的工夫。收割,则是来自人力对命运的「主动」出击与把握。

  但有时生命中的流泪,也并非纯为了撒种。当大卫唱出「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时,令人意外的,并非指在泪水中努力不懈的,终能臻至苦尽甘来的一天。而是,大卫身经当时以色列民族的被掳归回,对上帝在困境中的祝福,竟有些如梦似幻。

  因他由自身经历,体会到人生有时是全然「挨打」,还不了手。或一个打击轰天而下,或一片困境平地而生,心思零乱,泪流多少,所有生命的图画皆被撕不成形。人只有灰土著脸,枯槁著心,退隐、卷缩,在暗处舔伤,在深处找下一台阶的立足之点。这时流泪与撒种之间,已不再是「种什么,收什么」的直线关系。 

  此时,若生存条件,甚至活下去的盼望,皆全然失落,渺然无踪之时,哪还能谈得上撒种,又甚或收成呢?

  大卫的经验,是否指在流泪中有时会「无心」插柳,而收割,则是在流泪「之外」的地方呢?

  大陆十年浩劫,文化大革命之时,多少知识份子被剥夺拥有书本的权利。大批文化宝藏被付之一炬,许多嗜书如命的知识份子,望火兴叹,欲哭无泪。于是,硕果仅存,被偷渡到劳改场、下放处的几本书,便不断地被流传、转借、吞下、咀嚼与反覆地记诵,直至化为自己精魂一部分,锤炼成一安身立命之点,为止。

  因此,书本是于被焚烧之时,方化为真正宝贵知识,翻飞出页页艳丽彩蝶,永久萦绕于这些知识份子的胸壑之中。生命中不有太多东西皆如此?在流泪「丧失」之处,才能真正种下「拥有」? 

  对人的认识与珍重亦是。美国《焦点在家(Focus on the Family)》杂志,九六年十二月号便披露一感人真实故事:「失踪的放羊孩子」。记述一牧师家庭,有一位自小在圣诞剧中便扮演放羊孩子的男孩,十六岁不幸于登山时坠入冰河而死,其家庭是如何在悲痛的黑暗之中,一次次藉著亲人的不同团聚与各种方式,来重燃对死者的回忆,让死者的一些个性特质与生前片段,能因此不断地「起死回生」。 

    对这位「失踪的放羊孩子」,是在其不幸失踪之后,方比生前任何一刻,更与人同在,更成为亲人生命中极为珍贵的一部分!

  故此,流泪到收割,中间是有一特殊又耐人寻味的牵系。中国人便常认为「横逆困穷是锻炼豪杰的一副炉锤」,所有「外在」环境里的挫折打击,皆可视为对「内在」品格德行的千锤百炼。虽然人生里叫人流泪的景况总免不了,但人会自勉「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药石,砥节励行而不自觉」(菜根谭),将逆境中一切遭遇皆当作针砭药石,可以在无形中对个人的品格德行「扫黑」、整肃一番,对生命的韧力与耐性作更大的拓宽。

  甫获选为九六年台湾十大青年的杨蔚龄,曾因五岁时一把火,烧毁了梦,也烧走了童年。但她后来成为一位悲天悯人的社会工作者,一生为东南亚难民奔走求援、奉献不懈。她说,生命中的许多痛,都是上天为人精心预备的一份「养料」。因著这份「养料」,「身外物」之丧失虽然叫人沈痛,但在「身内」生命里却可培育出不同的生命成熟。

  然而,「无心」插柳,砥节励行而「不自觉」,多少尚带几分无可奈何的「被动」:在破碎中,「被迫」重新拼凑出一个自己,在悲愤中,「为生存」再找出一份走下去的力量。大卫的经验想必不止于此吧!要不然他不会于同篇诗篇里又追加一句:「那泪流而出,携种去播撒的,必带著欢喜之歌与禾捆而回」(NIV英文版本) 。大卫是否暗示著人虽活在泪水之中,仍要「主动」走出自己的惨澹愁云,携种去播撒,且是种在「别人」的生命之中?

  这是过于艰难的一个逻辑。当人在受创之时,如何能再捧著痛顾及别人,且由其中尝到欢喜?

  一位朋友,她的婚姻每让人想到便心疼、叹息。原本相爱不渝的一对好好夫妻,却在她怀孕之时,丈夫蓦地冒出一种疑神疑鬼的精神妄想症,成天生活在怀疑生命会受危害的恐惧之中。渐渐工作保不住,还要间歇地与病纠缠。经济担子,扶夫育女等等責任全落在这位朋友的单薄肩上,再加上精神跟著熬炼,肚里泪水流都流不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终于飘然出现于一家律师楼里,想一笔签下自己的解脱。

  在了解各种可能的后果之后,她却终就签不下字。对丈夫她仍情深意重,忍不下心就此放下。她只好问天,问上帝,她的出路在哪?她可还有一条出路? 

  一次聚会里,讲员把「照顾你的小弟兄」这一讯息,藉圣灵深深烙上她的心版。她忽然发现她的丈夫不就是上帝托付给她的「小弟兄」?一位比她微弱,需要她一路扶助关爱的小弟兄。

  这一体认,使原本为命运压弯了头,只能情怯气馁,匍匐于悲惨遭遇之下的她,忽能抬首,临高望远,发现立足处原来并非她得用一生来陪葬的荒冢,而是上帝特别量给她的一片禾田。
 
  靠著信仰,她可以拨开悲凄的氛围,擎天而立,种出一田霜后的饱满与清香。她也愿意由上帝手中接管这块田地,和著泪,深深种下她的爱,与她不尽的盼望。

  所罗门王说:「正如你不知风如何吹,生命如何进入母腹而成形,你亦不知行万事之神是如何工作。」生命的播种、发芽与成长,最是无形、最难捉摸。像所有的农夫,她只能尽己责:翻土、播种、灌溉、与看顾……其余便留交给「天」,是纯然地靠「天」吃饭。

  至今收割如何呢?我是不知。但前些时在一华人商场喷水池边偶遇,她与先生手挽着手,带著笑由人群中迎面而来。相交数语,俩下分散。不知为何,别时我脸上亦是含笑,秋阳似酒般的醺然。

  「欢喜之歌」是可以感染的。尤其是由地狱深处爬出见光的那种欢呼,无声,但喧闹,在心底深处
。 
  回首,再捕捉一次他们没入人群的身影,是那样云淡风轻。夹入众生,那「一分」的过人之处,看来还真轻如鸿毛。但我却知其背后的「十分」,重、于、泰、山!

来源: 信望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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