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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恩师,谢主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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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恩师,谢主恩

作者:陈茂生



二十世纪美国福音运动中,最具影响力的崇拜学及礼仪学专家、教会音乐家及管风琴大师之一,赫士德博士(Dr. Donald Paul Hustad),今年6月22日,以95岁的高龄,荣归他「至爱的主耶稣的家」(注一)。

赫博士的教会音乐理念,卓越的管风琴演奏以及丰富无比的想象力,诠释完美的圣诗司琴,是我早年在Asbury神学院进修教会音乐时,就尊敬、向往的大师。他当时是肯塔基州Louisville城,美南浸信会神学院教会音乐学院的首席教授,也是我决心投考该院的主要动力。



要求超高、严厉无比的教授

1973年五月,我从Asbury神学院的教会音乐硕士班毕业,台湾神学院董事长陈溪圳牧师,也是我母会双连基督长老教会的主任牧师,来美国「抓人」,要我回台湾神学院服事。我顿时心虚,深感所学有限,不能回台湾「误人子地」「亏欠神」,就与陈牧师约好三年之后「再见」。

六月,考上美南浸神的教会音乐学院博士班。为了准备回台神服事,我选择主修管风琴,并专攻合唱指挥。八月,与内人Nancy搬到神学院宿舍后,带着感恩却战兢的心情去报到。第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赫博士的管风琴圣诗演奏。另一件令我难忘的是,当时的音乐学院院长Heeren博士,一看到我,竟叫出我的名字,并且如数家珍地道出我音乐背景的长短处。

感谢上帝的恩典,让我如愿地成为赫博士的门生,也被当时该院唯一的华人教授凌忍扬博士收为他的声乐及合唱指挥的徒弟。当时,教会音乐院约有350名学生,可说是各路英雌好汉、音乐武艺高手云集的教会音乐最中心。管风琴主修生多为女生,而合唱指挥则多为男生。在第一次上管风琴课之前,许多上过赫博士课的女生们都警告我:「Dr. Hustad是要求超高、严厉无比的教授,上他个别课的人,没有一个不哭着下课的哟!」我心想:「女孩子嘛!就是爱哭!」自信满满地把自认拿手的曲目,从Bach弹到Dupre(注二)。

赫博士从头到尾听我弹完,从我背后发出洪亮的声音:「Maw Sheng─」(他后来一直用我的中文名叫我,而且还拉得长长的。)我紧张地应了一声:「Yes, Sir!」他一开口就毫不留情地把我弹过的每一首乐曲,批评得体无完肤,我自认最爱又弹得最顺手的曲子,被轰得支离破碎。琴座顿时如同针毡,我坐在琴座上听着好像「没完没了」的批评。赫博士终于说:「OK! Maw Sheng─,下次再听你重新弹奏这些曲目。」

我哭丧着脸(幸亏未曾掉眼泪),走出了课室,险些没把所有琴谱摔了。去接Nancy下班时,她说要为我介绍她的老板及同工们,我竟说:「今天没有心情见任何陌生人。」



谦虚地改变教学策略

下一次上课前,我依照赫博士的指点,拼命练习,把弹过的曲子以新的方法分析、苦练,可是上完课,仍然得不到赫博士半句「肯定」的话。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我那学习管风琴的「热火」似乎被浇熄了,虽然仍天天苦练,甚至晚上睡觉,还双脚弹动,常把Nancy吓醒。我对管风琴的热爱及弹奏它的喜乐,似乎都不存在了。

在晚秋的一次上课后,赫博士用那深蓝的双眼瞪着我说:「Maw Sheng─,你到底哪儿不对劲啊!你好像不似刚来时那么快乐,而且你的琴艺进步不多,你是博士班的学生,这种进度要如何交待?」我凉了半截,心里直喊「上帝啊!我辛辛苦苦拼进这间神学院,求你帮助我,不要让我前功尽弃。」也不知是向谁借来的胆子,我竟开口说:「Dr. Hustad,我好像失去了学习管风琴的热情了!」赫博士「啊」了一声说:「Are you serious?不过,我好像也感觉到你不是很喜乐。」我继续说:「我在Asbury神学院时拼命练琴,磨破过几条长裤,臀部还曾长了茧,被同学称为『pipe organ crazy』或『pipe organ bug』,上课从未被像你那么『无情』地挑剔过,毕业演奏时,我的指导教授Prof. Buchanan还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喊『encore』呢!但是自从与您上课后,却只有批评,从未有过一句肯定、鼓舞的话,所以每次上课我都是超紧张的,毫无喜乐可言。」赫博士听完我的话,双眼似乎瞪得我更牢,脸上的表情像是告诉我,他可以了解我的心思,却无法接受我的理由。下课前,赫博士说:「Maw Sheng─,你是博士班的学生,我当然要求严苛,但请你不要泄气,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然后他又给了我一些新功课。

下一次上课,我弹奏了一首圣诗后,赫博士说:「啊!我喜欢你弹奏圣诗的方式,你一定很喜爱吟唱圣诗吧!」我吓了一大跳,心想今天赫博士是怎么啦?但紧张却一下子减少了。此后,每弹完一首曲子,他不是夸我音乐性佳,就说「你好像特别喜爱巴哈!」但他仍然毫不留情地批评他不满意的乐段或我的诠释。不过,那次上完课,我的心充满感谢。感谢上帝赐我继续勇往直前的力量;感谢赫博士竟能谦虚为怀地改变他的教学策略,更能因材施教!之后,我每天练琴时间增加了,似乎那「管风琴狂」的热情又回到心中。每次上课虽然仍免不了被「挑剔」,但积极赞美及鼓舞的话却常自赫博士的口而出。练琴及上课又成为我的喜乐时刻了!

十一月的感恩节,赫博士夫妇邀请我们夫妇到他们家同庆佳节。一进他们家,满屋香喷喷地,赫夫人Ruth女士与她的母亲Mrs. Mckeag在烹调着她们拿手的感恩大餐。餐桌上银器、碗盘的摆放高贵而隆重,我们真是受宠若惊!烤火鸡端上桌,赫博士带领我们谢饭,他句句诚挚地向上帝感恩,真叫人感动。他更求上帝带领他与我,师生能在神的恩典中学习服事的美好。用餐时,赫夫人及她母亲频频夹菜,言谈中慈母之心表露无遗。真是一个永难忘怀的感恩节!

第一学期在圣诞假期前结束了。我诚心感谢上帝赐回我对管风琴的热爱,赫博士更兴奋地给我一大堆「圣诞功课」。三年过得很快,管风琴的资格考通过了,合唱指挥的音乐会也完满结束,与陈溪圳牧师约定的时间也到期了。我们依依不舍地打包、邮寄书籍、乐谱回台湾。1976年一月底,我带着从未见到台湾的Nancy回到六年不见、心爱的故乡,竟然有近乡情怯之感!该年二月初,向台湾神学院报到,搬进了神学院教授宿舍,开始了教会音乐的教学服事,上帝竟然容许我在那儿服事近30年。

管风琴巨人

2005年夏天,我从台湾神学院退休,陪Nancy回到她久别的故乡,但不是搬回她的老家纽约州的Syracuse,而是母校美南浸会神学院的所在地肯塔基州的Louisville。恩师赫博士及夫人仍健在。当我打电话给他们时,88岁的恩师竟然几乎讲不出话来,直说:「It’s marvelous, it’s wonderful, it is ecstatic!!」赫博士夫妇在第二个主日上午,就邀请我们去参加他司琴的联合卫理公会的主日崇拜。那管风琴造型壮观,音色宏伟,再次聆听恩师的司琴,他那圣诗诠释的深度、弹奏技艺的精妙,已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了。他仍是我心目中的管风琴巨人。

2006年的感恩节,恩师夫妇邀请我们再度与他们同庆佳节,说是为了感谢上帝带领我们回到他们身边,其实,最有福气、最该感谢的是我们啊!除了时常受他们邀约用餐或下午茶,最大的福气当然是又能常常聆听恩师的司琴、管风琴演奏以及他主持的圣诗节庆。

两年匆匆,有一天夫人来电,要我们去饮下午茶。喝茶中,她吞吞吐吐地告诉我们,「Don与我受到三个在芝加哥的女儿一再邀请,希望我们能搬去芝城,她们可以就近照顾。」我们「啊」一声,心想「90岁的人了,又已经在此居住了40年,朋友、学生都在此地,况且我们搬来此城,恩师及夫人是重要的动力呢!我们还未好好地报恩,他们就要离开啦!」但也只能问:「你们真的决定了?」赫夫人说:「是的,我们是该落叶归根了。(她出生于芝城)」

之后的三个月,可说是他们最辛苦的日子。送走了几车子的书到一所大学图书馆,清理了不知多少车的物品到救世军。好几次,我到了恩师家,夫人说:「Don在地下室整理东西。」我下到地下室,却看见恩师坐在椅上「发呆」,看似疲惫不堪,我好心疼!

2008年感恩节后的主日晚上,赫博士受到母会圣马太浸信会的邀请,举行他的「惜别感恩音乐会」。那晚,可容纳2000人的教堂,早就挤满了景仰赫博士、还有不愿他们夫妇远离的好友、教授及学生们。看着恩师举步维艰地上台,我心想他还有力量弹琴吗?还会灵活运用他的双手双脚吗?

但见赫博士从容地坐上琴椅、调整自己亲手设计的管风琴之音栓后,即兴演奏了庄严宏伟的第一首圣诗,之后就邀请会众加入吟唱该圣诗。会众被赫博士深入诚挚的圣诗诠释,以及无懈可击的即兴技艺激励得,情不自禁地融入赞美上主的喜乐中。我自己则是全身「鸡皮疙瘩」,眼泪不自主地掉了下来。管风琴巨人的风采,谦卑事主的诚挚心意,经由赫博士的双手双脚传达出上主的伟大及至爱,带领会众向上帝献上感恩及赞美!当最后一曲结束时,全场鸦雀无声,大家感动得屏息,直到赫博士从琴椅上转身,面向会众,大家才从座位上跳起来,如雷的掌声、阿们声以及encore声,几乎要把教堂屋顶震飞了!

今年的感恩节,我们再也没有福气享受与恩师夫妇同庆佳节的温馨,再也听不到恩师从管风琴发出,对神的感恩及赞美的感人音乐。只能砥砺自己,在缅怀恩师夫妇(注三),在感谢他们的爱及教导,并记起那永难忘怀的感恩节时,能以感谢赞美上帝的心,求神继续教导我们,更努力、更谦卑而喜乐地服事祂及祂的子民。



注:1. 赫博士的女儿是以这句话通知我们这些学生的。 2. 那是我在Asbury神学院毕业演奏的重要曲目:Bach的「触技曲及赋格,C大调」,Franck的「英雄小品」以及Dupre的「进场乐及连祷曲」。 3. 赫夫人于恩师的葬礼中,说了一句感人肺腑的亲密话:「Don,不要走的太快,我紧跟在你身后呢!」没想到,她竟真的在两周后,也回到天父身边,与赫博士同享主爱。

来源: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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