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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虽远 心意相连 ——写在母亲百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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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虽远 心意相连 ——写在母亲百日祭
闲云and大树

前次写日记,是因为妈妈的小花开了,开得喜庆,以为是个好兆头,心心念念盼着久病的老妈能康复。没想到再提笔,妈已经不在了。今天是妈百日祭。

丽江这几天,天气特别好,白天都有19度。而内蒙老家已经进入冬季,最低温度有零下五六度了。现在是早上8点半,爸爸和弟弟他们现在该是站在妈妈的墓前,弟弟昨天订了鲜花,他们去凭吊,而我只有在这里怀念了。

好久没写日记,这一程好多事儿,要从哪一头写起呢……


记得那一年,还在流浪的时候,在野的山居里,一个人看一本韩剧,叫《脑海中的橡皮擦》,面对消逝的美好生命,只能是绝望了再绝望。哭了好几个小时,就像自己在一刻刻死去,面对破碎,哪怕是别人的,甚至是虚构的,当时的我,也是无力接受,被朋友传为笑谈。

日子一天天过到如今,不过三五载,我有了家,有了老公,有了可爱小儿嘟嘟。一切都变得扎实而有盼头,也很少哭了。

嘟嘟的名字还是妈妈取的,妈说:“我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我这小胖孩子,嘟嘟着嘴,嘟嘟着脸,就叫嘟嘟哇。”我说好。那一晃念间,似就是个纪念,当时真是说不清。

是2013年春节临近那几日,在丽江生下了嘟嘟,出院的日子,是妈住院的日子。电话里,听妈哽咽着说很想念我。我哭了一个月子,想回家陪妈,却走不成。弟弟和爸爸都报喜不报忧,我虽想妈,却没往坏处想,等着嘟嘟稍微长大些,日子暖和些,就到了6月。


6月25日晚上,我跟老公抱着小儿终于回到家中,26日是我生日,爸妈和奶奶都是在去年这天受洗归主的,就是那么凑巧。去年这天,格外感恩,那是天父送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转眼一年过去了,他们满了1岁,我在地上满了40。弟媳英贴心地买了生日蛋糕,我却木讷,心里一团火,被浇得七零八落。


到家,看见妈妈第一眼,被吓到了,肚子大如鼓,骨瘦如柴。强忍着惊慌,妈也忍着,我们对视,都不哭。


我:妈妈气色不错嘛。


妈:看我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我:这就要好起来了,马上就能吃胖的。


我40岁生日,没切蛋糕,没点蜡烛,没唱生日歌,不敢许愿。原打算隆重地给爸妈庆祝满周岁,却傻傻地用筷子把蛋糕分了,现在想想有些后悔。人的脑筋,有时候真是不够用,可错过的再没办法补回。


这天下午,去看奶奶,把留出来的生日蛋糕拿给奶奶,奶奶身体好,爱吃肉,哪顿没肉就不算吃饭。奶奶抱着小嘟,欢喜得不行。我家和睦,奶奶生了姑妈是老大,下面又生养了三个儿子,我爸是老二,个个孝顺,我们家是个大
家庭,近40口人,独我漂泊在外最远,是奶奶的牵挂,这下她总算放心了,因为我老公是奶奶喜欢的,小嘟也极可爱。

回家没几天,妈又住院,肝硬化腹水胀满了,得去抽水。住到医保住院时间上线,就只能回家,妈妈劳动不起,十分艰难,每次都是弟弟上上下下背来抱去,没过几天,又得住院。妈搞了一辈子医,她心里知道,普天下,没有哪个医生哪种药可以救她,她只能熬着。但是太难熬了。她自己说。

刚进8月,接到奶奶电话:涛涛,你记得8月5号是你爸生日不?你们过不过?


我:过!


其实,我记不准爸生日,是奶奶提醒了我。


8月5日一大早,老公去买了鲜羊肉,绞了馅儿,我一个人包了饺子。爸在医院陪妈,中午,老公煮好饺子去送给爸,爸说好吃。爸最爱吃饺子。

这天中午,我去离家不远的永胜城超市买了油茶面儿,妈的油茶面吃完了。我还给爸买了两个苍蝇拍,爸的苍蝇拍坏了,是1970年买的,比我还大三岁,爸生日这天,终于光荣下岗了。从超市回来,一抬头,看见奶奶正在窗口望过来,跟我招手,我也招了招手。奶奶住在姑妈家,就在爸妈家前排的顶楼。我家的顶楼还住着我大哥,是姑妈家的大儿子。奶奶常常坐在窗口,看着我们出出进进,记挂着她所有的儿孙,一个都不怠慢。


这天下午,我做了南瓜泥,装在保温杯里,送给妈。爸刚好站在病房门口,笑盈盈地望着我,走近了,听爸说:我姑娘好像又长高了。


我: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长高呢。


爸:可不是,好多年没看你走路了。


是啊,算算我离开家已有18年,我忍着眼泪,笑嘻嘻地看着日渐苍老的父亲。

8月6日凌晨,和平常一样,爸起得早,已经晨练回来。接到姑父电话,说奶奶睡过去了。95岁的奶奶,在这个早上,回天家了。爸放下电话,就往姑妈家去,我随后跟上。爸给奶奶好好地擦洗了全身,爸说,这是唯一的一次,给奶奶擦洗。

爸哭着跟他最亲近的老战友说:“我妈没了。”我很少看见爸哭。

奶奶走得无比安详,实在有尊严。头一天,也就是爸爸生日那天,自己剪了指甲,剪了头发,洗了澡,吃了自己最爱吃的油炸糕,关好门窗,独自睡去,再也没醒来。

我跟爸爸去医院给妈送早点,爸冲好了油茶面。爸说瞒不住妈,得告诉她。爸俯下身,抚摸着妈的脸,告诉妈,奶奶没了。爸忍不住哭泣,妈却安静,妈说:奶奶岁数大了,想也该走在我前面。然后,我们扶起妈,坐稳了,妈开始一勺一勺喝油茶面,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安慰爸妈:奶奶是回天家里,我们有一天会在天家见面的。

奶奶停灵五日后下葬,因为有小嘟,全程都没让我参与。爸生日那天,我原本打算去看看奶奶,却没去成。只记得,奶奶在窗口招手,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高高的,远远的。

奶奶下葬那天,我去看妈,妈问我,你爸呢。我说,奶奶今天入土的,爸去了。妈似乎记起来,却又神情恍惚。我打岔:好多花圈,用大车拉走的。妈说:咱们基督徒不用花圈的。我默默看着妈,妈目光游移到一处就停住了。

下午弟弟也在,妈看看弟弟,又看看我说:我儿子姑娘都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得这样的病。

记得前几日,妈跟我说:实在太难熬了,真活不下去了,咱们基督徒又不能自己死。

这些日子,我无助地守着妈,跪在妈床前,求天父帮助我们,快些拿去她身上的痛,或者接她走。我哭,妈妈也哭。面对这样的苦难,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祷告,没有任何办法。甚至连祷告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奶奶下葬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去看妈,妈惊慌地睁大眼睛,望着我说:你是谁?

我定定地站在她眼前,泪眼模糊。妈又说:你看我干啥?我哭,她已经不认得我。

医生送来重病通知书,爸看了又看,微微颤抖着手,还是在上面签了字。

医生说,也许过不了今晚。

爸俯下身,给妈喂水,水顺着妈嘴角流下,爸不放弃,再喂,说:咽,咽。水还是喂不进去。妈这天已经不排尿,血压高压低到40以下,出很多汗。

爸照顾妈多年,腰弯了,人瘦了,妈常常看着爸的背影流泪,说都是她拖累的,今天已经不能说话。我一直在安静地哭,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午夜,一点多,弟弟从医院打来电话说,妈不行了,让大家都去。我要抱着小嘟去,被制止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怀抱着熟睡的小嘟,等着,等大家回来。两个小时后,爸爸、弟弟、弟媳、老公都回来了。妈没了。送到了太平间,那个阴冷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小嘟嘟再没有姥姥了。

我告诉自己,妈妈回天家了,那里好得无比。却还是想哭,只怕吵醒小嘟。

妈真是很忍耐,走得无比痛苦无比艰难。在那天的微信上我这样记着:

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难熬,妈就是这样耗尽了最后一滴血,安静地离开了。人生在世,就是有一种苦难,叫无法逃脱,叫无计可施,叫生不如死,我们陪柔弱的妈一起走过。我们都没跌倒。我很感恩有如此温柔慈爱的父亲,极大的隐忍宽容面对厄运,爸说他从不敢当妈面哭,在背地里可多多哭过,今个凌晨,他送走妈,依然不敢放声大哭,怕我们伤心。我很感恩有如此孝顺良善的弟弟弟妹,多年服侍老妈,端屎倒尿,尽心尽力,叫我这个远游的老姐无比亏欠。我很感恩老妈熬到熬不住了,也没放弃自己,她无比热爱生命,只是不懂为什么是自己,我也没懂。但我还是无比感恩,能在绝望里有盼望,坚信有日天家团聚,因为否则一切荡然无存,也所以,必须坚信。妈这张遗像,是遵照弟弟指示,我定的,2011年照的,细细端详,我从来没觉得妈那么好看过,还有一点年轻时的怯生生,越看越觉得美。妈在天家了,说好得无比。尽管我不懂怎个无比,但我无比坚信,因为我别无选择。谢谢亲朋惦念,我尚有力量,爱到底。


爸跟我说,四五月份,妈每天都花好几个小时祷告神,求神医治,给她健康。但神都没有答应。爸安慰妈说,这个世界上的人,信耶稣的太多,中国有,外国也不少,耶稣太忙了,他忙不过来。我听了,哑然。不知道要怎么跟爸解释,其实,有些埋怨神。

都是回家,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让每个人的归回如此不同。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能像奶奶一样,为什么妈妈不能被医治,哪怕能康复几天或者别死得那么辛苦,可妈实在太惨了。我真的很不懂,天父为什么允许,他不是爱我们吗?如果他爱我们,他怎么忍心!

其实,这阵子,爸爸最难过,一周里,走了母亲,又没了老伴儿。我们每天都陪着爸爸,小嘟最讨喜,爸只要看见嘟嘟就喜笑颜开,真是个安慰。

之后的几日,帮爸收拾妈的遗物,整理旧书、旧家具和经年无用的东西。爸妈简朴,好多东西常年闲置又不舍得丢。爸说,早就想处理了,妈不让。趁这个机会,处理掉大部分。让两房一厅的居所宽敞了不少。

9月17日,我们一家三口回到丽江,一切又回到了往常。

嘟嘟一天天长大,老公时有生意要忙,出差几日,大部分时间陪着我和孩子。我开始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小嘟。读经、祷告,有亲密姐妹来陪我灵修,也有老师特别来辅导。因为我的心实在软弱了。

我带着埋怨忧伤进入深深的祷告里,我看到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看到了天父的唯一爱子,因为要赎世人的罪,被挂在了木头上,直到死亡。他是极其无辜,却死得极其悲惨,我心如刀绞,因为他也是为我而死的,没有他的牺牲,我便没有机会得到救恩。我看到了一个父亲泪流满面,看到他痛不欲生。我一下子明白了天父的爱,明白了在他爱子的苦难背后的那个巨大恩典,是为我们预备的。

妈妈的苦难背后,神又预备了怎样的恩典呢,虽然我现在不懂,我知道有日我必会懂。我真惭愧,竟然埋怨神,求神赦免我。我在天父的爱里被修复,慢慢苏醒,脱去着忧伤困苦的缠累。我知道,我必也在他恩典的计划里。

上周,跟爸爸在电话里聊天,得知老爸现在很忙。

除了周日上午的主日聚会,还参加了小组查经、祷告会、新生命学习,一周有4天跟主亲近。老爸说他用了23天看完了一遍圣经,用读经机,边听边看,每天要看6-7个小时。早上4点多还要听大卫鲍森牧师的讲道。


我问:您觉得自己有长进吗?


爸:有呢!


我:我妈生前祷告了那么久,神还是没医治她,您想过为啥吗?


爸:我想了!如果不是主保守,你妈妈早就没了。


我:你以前说妈没得医治是因为耶稣太忙了,忙不过来,这个对不对?


爸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我让爸慢慢读经,我们一起祷告求问神,天父会告诉我们为什么。总有一天,我们会知道为什么。

主说:“我的恩典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

我的心平静安稳,虽然遭遇艰难,一度迷惘。我没想到,比我艰难得多的老爸,也如此安稳,且人刮目相看。这是主的恩典在显明,我知道,还有更丰富的恩典在后面。

人说,妈是有福气的,生前爸爸服侍周全,走的时候还有大人领着,哪里都有照顾。

我想妈妈和奶奶在回天家前,很多东西都没弄懂,但她们是有福的,因为经上说,信而受洗,必进神的国。


日子过得快,转眼一百天过去了。

看着可爱的小嘟,昨天会爬了,今天能站啦,一天一个样,就常常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就常常想起妈。人这一辈子,真是弹指一瞬间,得到的,失去的,牵挂的,难舍的,怀怨的,喜爱的,到头来都似被橡皮擦掉了一样,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如果这就是人生的全部,就太虚无,也太无助了。

我常常庆幸,我有一位天上的父亲,因为有他,我不用太在意今生得失,无论荣辱贫富,无论苦难甘甜,我只不过是这世上的短暂过客,喜乐和平安是天父赐我在今世的礼物,不因我的过犯少给我一分,也不因我的卓越多加我一份,给我的,就是他笃定的,足足够我今生用的。我要做的就是,错了回到他面前好好认错悔改,因为他了解我的软弱,他必赦免;做对了,也是应当应分的,不值夸耀。因为有主同行,日子就能得享安息。

靠着主,保守好内心。有一天,会歇了地上一切的工,回到天上的家,那里有信靠主的先我而去的亲人,我们又可团聚。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盼望。

2013年11月19日家母百日祭奠

摘自《爱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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