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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无花果树不发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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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居拉

“虽然无花果树不发旺,葡萄树不结果,橄榄树也不效力,田地不出粮食,圈中绝了羊,棚内也没有牛;然而,我要因耶和华欢欣,因救我的神喜乐。”(哈巴谷书3:17-18)

一、突遇灾难

2009年1月28日,农历的正月初三,许多华人家庭还沉浸在中国新年的喜庆中。晚上10点钟,我接到教会一位姐妹打来的电话,说郭师母出事了。师母近来感觉大腿关节越来越不灵便,想加强锻炼,今天刚办了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办完卡,下午便去健身俱乐部游泳。师母原是会游泳的,不料不知何因,郭师母下午独 自去游泳时,不幸溺水导致昏迷。下午泳池里人不多,当有人发现师母溺水时,已经好几分钟过去了,当时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现场抢救后,救护车立即把师母送到Kadlec医院,并住进了ICU (危重病房)。

接完电话,我就立即赶往医院。已经有不少弟兄姐妹在ICU的会客室里祷告。师母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没有自主呼吸和心跳。医生说情况很不好,接下来的24小时特别关键。郭牧师表情很严峻,但很镇定。很快我们排了 一个陪护表,保证每一刻都有人在医院陪护郭牧师师母。12点以后,大部分弟兄姐妹都离开了,我和郭牧师单独进了一个小房间,准备一起祷告。郭牧师首先问我 最近身体怎样了,因为前一段我身体不是很好。我心里很是感动,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面前,郭牧师居然先问候我。

我们一起跪下来祷告。一开口,郭牧师就已泣不成声。郭牧师和师母是中学同学,师母陪伴照顾了牧师近四十五年。想起这四十五年一起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从开始师母不顾许多人的反对和牧师恋爱,大学毕业后天各一方的分离,到文化大革命中下放农村劳动的艰辛,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因为基督徒身份而遭受的歧视屈辱,再 到在美国读神学,为了挣生活费,师母打工粉刷墙壁,油漆粘满了衣服和头发,这一幕幕,仿佛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现。而现在,陪伴了自己近四十五载的亲密爱人躺在急救的病床上,生死未卜,怎能不悲从中来?

第二天早上,弟兄姐妹自发聚集到教会为郭师母祷告。早上六点半,教会就来了许多人,也是教会历史上第一次开门这么早。大家很有信心,一起大声迫切为郭师母祷告,求神医治。也相信神一定能医治。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的祷告更加具体化,把求医治的目标细分为一些具体的步骤。神也确实听了我们的祷告,先是心跳恢复 了,情况越来越稳定,不再痉挛了。还看到师母能皱眉头,对刺激有反应了。几天后能看到师母的手或脚能动,偶尔能咳嗽了。虽然师母还在昏迷当中,但我们深信不疑神在听我们的祷告,师母醒来的日子不远了。我们已经看到了神的大能,相信神是要用这个事件复兴我们的教会,彰显他的大能。

一周后,郭牧师给众弟兄姐妹发了一封信,深深感谢大家一周来在病房为师母所做的一切,也为我们教会前所未有的合一,爱心,和在神面前的迫切祷告所深深感动。牧师说他已经看到神在他们一家和我们教会身上有美好的计划。他为此很感谢神,赞美神。郭牧师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 看到我们能通过这件事,认罪悔改,真正过敬畏神、以神为中心的生活,若能这样,一切的痛苦就不是徒然,再大的痛苦他也愿意去承受!他也提醒我们的祷告,不要只专注在医治和神迹的发生,而是专注于神本身并完全顺服神。神的慈爱比生命更好。这一切的发生早就在神的计划中,不管最终结果如何,神的名都会得荣耀。 我们不必为神担心这点,他的意念高过我们的意念。“但如今,在百般的试炼中暂时忧愁;叫你们的信心既被试验,就比那被火试验,仍然能坏的金子,更显宝贵;可以在耶稣基督显现的时候,得着称赞、荣耀、尊贵。”(彼前1:6-7)

师母溺水一周后的2月4日,是郭牧师师母结婚45周年纪念日(见照片1)。教会的弟兄姐妹和青少年一起来到病房,为师母唱诗祷告。2月7日, 郭师母在牧师的陪护下转往西雅图Kindred医院,期望在医院的治疗能改善师母的身体状况,能自主呼吸。牧师在上海的小儿子,在经历了无数次拒签后,终 于取得美国领事馆的签证来美探望双亲,在2月8日中午到达西雅图。几周后,师母终于脱离了呼吸机,能自主呼吸了,但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3月24日,师母的病情恶化,发烧,皮肤红肿,颜色发暗并有褪皮。医生说体内有细菌感染,并且细菌还产生了耐药性。医生认为她的情况非常危险,让牧师做好心理准备。她的两个儿子也来到她的身边。但一周后,师母的病情又渐渐好转。5月8日,师母从西雅图回到三镇,在康复中心继续恢复治疗。到今天,转眼已整整四年了。期间反反复复,经历了无数次的药物过敏,褥疮,呕吐,感染,发烧,及各种各样的磨难,到今天还在昏迷中。

二、这一路走来

1940年10月27日,郭牧师(郭志椿)出生在上海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家庭。他从小在上海灵粮堂长大,外公外婆是上海灵粮总堂的执事。伯祖父郭秉文是著名 教育家,创办国立东南大学(南京大学前身)并任第一任校长,更是一位敬虔的基督徒;郭牧师的祖父祖母,外公外婆,叔叔婶婶,全家都是敬虔的基督徒(见51页图)。香港三联书店2012年出版的“东成西就”一书,介绍了对中国近代史有重要影响的七个基督教家族,郭牧师家就是其中之一。郭牧师从小参加崇拜,聚会,熟悉圣经。上初中时,清楚知道自己重生得救,心中火热,骑着自行车,参加各处聚会。在学业繁忙的初中,几乎每天都奔波在各种聚会之间。中学时代,由贾 玉铭牧师在上海灵修院亲自为郭牧师主持坚振礼。郭师母(余竹卿)出生在旧上海的一个富有人家,有八个兄弟,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千金小姐。

自五十年代中期,中国开始一系列的政治运动。虽然郭牧师高中时成绩优异,可因为他众所周知的信仰,1958年,郭牧师只能进入新建不久的内地新办大学—安 徽大学物理系学习,毕业后留校任教。在安徽大学任教期间,正值文化大革命。学校师生张贴大字报,揭发他是虔诚基督教徒,“白色专家”,认为他不适合在大学任教。从1968年到1972年,郭牧师被下放到安徽农村,5年时间,在乡下务农种田。师母也从安徽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沈阳东北制药总厂工作。过了一年半 他们结婚,接着是8年的分居两地生活。直到1972年底,师母才调回到安徽大学任教,从此有了真正的家庭生活。

1980年,中国改革开放的大门敞开,郭牧师成为新中国首批赴美留学的学者,进入Wisconsin-Madison大学物理系学习。两年后回国,在安徽 大学物理系任副主任并教授现代物理。1990年,郭牧师第二次来到美国后继续在大学里从事物理研究,这期间他的心却常常惦记着越来越多的中国留学生。1992年,在芝加哥基督徒冬令会上,郭牧师又一次被圣灵感动,决意奉献,全职事奉神。1993年,郭牧师进入位于俄勒冈州波特兰的Multnomah神 学院深造(见下图)。在波特兰期间,建立海外学子团契,并在环球国际广播电台和希望之声开展福音广播事工,同时担任波特兰华人循理教会的助理牧师。1999年郭牧师来到华盛顿州三镇(Tri-cities),开始他12年正式的牧会生涯。

三镇华人宣道会是以工程师科学家为主体的一个教会,身为教授兼科学家的郭牧师非常理解大陆学者的思想背景,讲道贴近弟兄姐妹的生活。在郭牧师的带领下,12年来,教会人数不断增长,购买了属于自己的教堂,规范完善了教会的规章和组织架构,并不断拓展周边小城市的福音工作,成为华盛顿州东南部地区华人社区的灯塔。而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师母默默的奉献。翻开师母珍藏的相册,大都是弟兄姐妹或朋友聚在牧师家吃饭的照片。几乎每一个礼拜,郭牧师师母都要 请人吃饭,而为每一顿饭,师母都要精心准备一两天。2001年,牧师师母驱车一个多小时,去Yakima监狱探望因偷渡关在里面的我们的同胞,这些年轻的小伙子还没踏上这自由的国土就失去了自由,一关就是一年多。里面的伙食可想而知,师母问他们想吃什么,其中一位说想吃螃蟹。回来后,师母想方设法去找新鲜 一点的螃蟹,开车几个小时终于买到了,烧好后第二个礼拜又送到监狱。那时螃蟹很贵,平时牧师师母根本舍不得买螃蟹给自己吃。

郭牧师有很深的神学修养,他的神学讲座内容深刻、真道平衡。他在我们教会提出立足福音派,走理性、感性、灵性平衡发展的基督徒长进之路。三镇华人宣道会,是他作为牧师正式牧养的第一个教会,也是唯一的一个教会。12年的朝夕相处,牧师师母和弟兄姐妹间结下了很深的感情。师母和我们聊天时,经常提到的一件一直让她担心的事就是:如果有一天他们要退休离开这里,如何面对和弟兄姐妹告别的那一刻?可是,那一天没有来到。

三、苦难中的坚韧与盼望

“虽然无花果树不发旺,葡萄树不结果,橄榄树也不效力,田地不出粮食,圈中绝了羊,棚内也没有牛;然而,我要因耶和华欢欣。因救我的神喜乐。”(哈3:17-18)这是郭师母最喜欢的一段经文。师母七十岁生日的时候,教会诗班到师母的病房里唱的就是这首歌。虽然我们理性上都明白,基督徒的生活并不是天色常蓝花香常漫,不管遇到什么难处,即使失去了地上的生命,因为我们有耶和华的救恩,仍然可以“因耶和华欢欣,因救我的神喜乐”。可是,一天又一天,一 年又一年,看着师母躺在病床上面容日渐枯槁,皮肤慢慢变黑腐烂,而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一天天在增加,这样的痛苦和压力对郭牧师的折磨远非失去亲人的一时之痛所能比拟。除非神亲自接师母走,郭牧师自己不能做什么。特别是听到不信的人质问:师母在泳池里沉下去的那一刻,你们的神在哪里呢?如果神是无处不在无所 不能的,那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师母沉下去而不伸手相救呢?这又怎么能说神是慈爱的呢?这样的神我们怎么能信呢?

信主十多年来,我听见看到过不少发生在弟兄姐妹甚至牧者身上的悲剧和苦难。我们并没有看到上帝在现世有直接的赏善罚恶,没有看到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有时苦难就是一个奥秘,也许只有当将来和神面对面的时候我们才能有一个答案。神并没有叫我们去寻求苦难的原因,他自己也不常为此作出解释。当约伯质问上帝他遭遇 的苦难和不公的缘由时,神并没有给约伯所期待的回答,而是引导他去观看神伟大奇妙的创造。他把人的注意力从苦难的起因转移到对苦难的回应上来。神要在苦难中改变我们。

师母的事故让我们很多弟兄姐妹对苦难对永恒开始了更深的思考。有一位和师母关系密切,自称从前是个混混基督徒的姐妹,生活的优先次序有了很大的变化,开始读神学深造。现在教会仍然每天为郭牧师师母祷告,为着在这样的苦难面前,郭牧师仍然能在讲台上宣讲神的慈爱而感谢神。我们仍然祈求神的医治,祈求神给我们 真实的信心,让我们更加敬畏神的主权。四年来,教会人数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弟兄姐妹没有因郭师母的悲剧离开教会,信仰反而得到了纯净和归正。“前要的是祝福,今要主自己”。我们更明白了,信耶稣不是保证我们富有、成功、健康、平安无事,主耶稣的死是为了解决我们罪的刑罚。我们信神,因为神是真的,耶稣 就是真理,我们无法抗拒。不管是顺境逆境,还是苦难祝福,都不会动摇我们对神的信念。尽管我们不明白,尽管结果不是我们所期望的,但我们相信神是慈爱的,神永远不会错。经过各样的磨练,才能造就一颗圣洁、柔和谦卑、合神心意的心,才能配得在天上永恒的国度里居住。在苦难中,我们会更加盼望和羡慕天上那更美 的永恒的家乡。而对天国和永恒的渴慕和盼望,是对受苦之中的人的最大安慰。

“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这是郭牧师最喜欢的圣经经文。2012年2月25日,72岁的郭牧师正式从教会的 牧师职分上退休(见53页图片),不久被正式任命为教会的宣教士,到中国大陆华东地区的教会宣教,尽管师母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郭牧师(PastorGuo)向美国人介绍他自己时,常称自己姓Go, 喜欢被叫做PastorGo,因为主耶稣命令说:你们要去......

时间能改变一切。整整四年了,大家对这个事故渐渐淡忘,继续过着轻松的生活,唱着快乐的歌谣。去病房看望郭师母的弟兄姐妹也渐稀少。而始终不变的,只有郭牧师,不管风霜雨雪,雷打不动,每天两次,去康复中心看望郭师母,一个人陪郭师母说说话,整整掉下病床的被子,在房间里放一些轻松的音乐。郭牧师对师母不 离不弃的爱,感动了许多康复中心的护工,使他们相信人世间有真爱,而这真爱的源头,就是我们所信的那位神。四年来,其实真正受苦的,还是郭牧师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郭牧师也常常感到孤独和无助,只有一个人来到神的面前哭泣。苦难中的坚韧和盼望,由别人来讲,总显得轻薄无力。我邀请郭牧师自己写下一段 话,来作为本文的结语吧!

“2009年1月28日下午五时左右,我接到电话说师母将送往医院抢救。我马上赶到那里等待救护车的到来。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抢救, 医生告诉我可以进去看她,但同时提醒我:“你会害怕吗?”从此开始了长达4年无法平静的生活。 我们再也不能交流了!虽然她还活着,但好像已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4年来,康复中心成了我的家,护士和护工们同我越来越熟。他们都想知道我是怎样看待这个不幸,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回答。唯一可以让他们去体会的就是每天我都要关起病房门,跪在师母床前祷告。有时也许祷告的声音太响了,他们会敲门进来,问我:“Are you OK?(你还好吗?)”从他们眼眶中的泪水,我知道他们都很同情我。整整4年过去了,师母的意识没有好转,作为一个植物人的丈夫,我痛苦吗? 是的!我失望吗?有的。但我终于坚持下来了!为什么?尽管医治的神迹并没有出现,但神的恩典却一直随着我!通过许许多多弟兄姐妹的祷告,关心和爱护,我仿佛看到了神的手,不断在抚平我内心的伤痛。康复中心的主任对我说,从你身上我们看到了另一个神迹。

苦难是一个奥秘,我们不可能完全知道它的原因。但要从苦难中得到祝福,我们也必须认真去思考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的解答,但不会一点也没有解答。我虽然从小信主,又为主受过苦,现在还是一位牧师,但却仍旧是一个需要改变的人。长期以来我知道自己很骄傲,为此我常常痛苦,不知道如何办。内心的骄傲是 很难除去的,真是立志由得我,但行出来由不得我。小时候也听到过要动手术的说法(前辈传道人这样说),但自己是不可能给自己动手术的。这次神亲自动手了,从2009年开始直到如今神没有放过我。在感到极度的疼痛之余,我开始感觉到了效果。每天当我跪在师母的床前,面对一个植物人,我知道自己的有限和无助。我的心开始软化,不像过去在祷告时很难流泪。现在常常流泪,常常痛悔自己的罪行,也常常被圣灵充满。我又尝到了祷告的甜蜜,我决心要成为一个会祷告的基督 徒。

我现在所面对的是一场属灵的争战,这次经验已经使我醒悟,同时也带我回到我的根源:与神重建亲密的关系。事奉不能代替这种关系,神所看重的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你是怎样一个人。

2009年是我个人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年,但也是我经历神的恩典最丰富的一年。神的恩典不一定合我们的心意,但确实是恩典。当我回想这崎岖不平的道路,更感受到神恩典的够用。虽然我满身伤痕,跌倒在地上,但是靠着加给我力量的主,我正在爬起来。神要让我做一个见证:苦难不能胜过他的儿女,因为他的恩典永远是 够用的。”

安居拉 来自大陆江苏省,现在华盛顿州一国家实验室工作,科学家。

摘自《生命季刊》
最后编辑齐鲁 最后编辑于 2013-07-29 10: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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