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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与西的错位相遇──金斯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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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秋

美加交界处的小镇金斯顿(Kingston),属千岛湖风景区。我和妻子补度蜜月,前往此处旅游。

我们住的皇后旅馆(Queen’s Inn),有露天酒吧。妻子为我点了一杯红酒,为自己点了一杯当地风味的果类饮料。我们端著饮料,开始轻松地聊天。俄顷,一位客人从酒吧里走出来,中等身材,头发有些灰白,在我们身边欲行不行,欲言又止,最後终於过来和我们搭讪,问我们从哪里来。

我告诉他,以前我们住在地球的另一端。他掰著指头猜测∶“香港?台湾?还是大陆?”我告诉他,我们是从大陆来的,我的老家在上海附近。他一听上海,马上竖起大拇指赞叹∶“那是世界经济的引擎”。

他见我的英文似乎可以进行较深度的交流,就问我,能否和我们小坐一会儿。我们欣然允诺,为他点了一杯啤酒。然後就在临街的桌边,海阔天空地聊起来。

他说他叫孟逖(Monty),当天正好是他的生日,他不愿意独酌之後,马上回到他那孤独的公寓。他对自己的身世含糊带过,只说自己是个声乐家(vocalist),今年52岁。

我看他是一个颇有品味的人,又恰好是他的生日,便问他对人生的体悟。言谈之间,才发现孟逖对东方智慧倾慕神往,对印度教、佛教、包括禅宗,都有相当的了解。

原来,虽然他生长在基督教风味浓郁的金斯顿镇,并且深受基督教义的薰陶,但後来从基督教出走,成了求真道路上的探索者和流浪儿。我听著他的故事,觉得很有意思——当他出走的时候,我这个在东方社区成长起来的人,却欣然接受了基督信仰,在这块磐石上安身立命,甚至成了福音的使者、教会的工人。

这种东西文化的错位,在这样一个夏日的夜晚,在金斯顿小镇的露天餐桌上不期而遇。双方都是真诚、爱慕真道的人,在这样一个历史小镇,在湖岸边的习习微风中,促膝长谈,相互激荡。这样一种文化与地域的错位,细细想来,令人不禁莞尔。

圣玛丽大教堂

去过金斯顿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小镇浓郁的基督信仰背景。金斯顿是加拿大最初的首府所在地,也是第一个总督John A. McDonald 的故乡。金斯顿镇的绝大部分居民都是基督徒,小镇上林立著宏伟、考究的教堂建筑。我和妻子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参观了几个向游客开放的、具有代表性的建筑。

这些教堂大部分都排列在克勒基大街(Clergy Street) 的几个街区,彼此相隔不远。最宏伟的是圣玛丽大教堂(St. Mary Cathedral),这个建筑全部用当地盛产的石灰岩垒砌、雕琢而成,占地整整一个街区。教堂整体布局气势雄浑,设计线条简洁明快,细节处精雕细琢,实在是美轮美奂。

教堂的钟楼高耸入云,钟声清脆而激越,在整座城镇的上空,馀音袅袅,不绝於耳。进到教堂的里面,能看到两排白色大理石柱子,托起高高的屋顶,人在里面显得很渺小。在这麽高大的空间里,即便是轻声细语,也能产生嗡嗡的回声。

教堂四壁的窗户,俱是精美的彩色玻璃。每一个窗户,都有一个主题,配有6幅图画,描绘圣经里的6个故事∶耶稣的受难,耶稣所行的神迹,圣徒的故事,献祭的历史与含义┅┅画中的人物及背景,都栩栩如生,所用色彩,鲜明有力。耶稣穿的衣服,或鲜红,或纯白。使徒保罗穿的是绿色袍子,犹大则穿灰暗的黄色。

我和妻子仔仔细细地欣赏了每一幅图画,不断地啧啧赞叹,钦佩设计者与制造者的匠心独具,更感受到他们对信仰的敬虔和全身心的投入。整座教堂就是一个信仰的见证∶建造教堂的经费,是金斯顿居民筹集起来的;整座教堂都由义工完成┅┅

站在这座教堂前面,我省思自己的信心与委身,真有点自惭形秽。

圣乔治大教堂

按照敬拜礼仪的繁简程度,天主教是高礼仪(High Liturgical) 教会,其教堂建筑也是最华贵的。稍逊於天主教堂的,应该是圣公会教堂。圣公会也可以算作是高礼仪的宗派,他们的敬拜礼仪承袭了天主教的许多传统。圣公会的教堂,通常也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

金斯顿拥有数座规模较大的圣公会教堂,其代表为坐落在国王大街(King Street) 和约翰逊大街(Johnson St.)交口处的圣乔治大教堂(St. George Cathedral)。此外,还有皇后大街上的圣保罗大教堂,以及普次茅斯(Portsmouth) 的圣约翰教堂,都算是当地具有代表性的圣公会大教堂。

加拿大是英联邦国家,向来忠於英国王室。作为英国国教的圣公会,当然在金斯顿镇占尽优势。这一优势,从圣乔治大教堂的位置可见一斑。该教堂坐落在靠近安大略湖的最繁华的地带,与市政厅相邻,有大门分别朝向国王大街和约翰逊大街,门口4根粗壮的罗马柱,尽显皇家气派。

圣安德烈长老会教堂

在新教诸派别中,长老会算是礼仪、装饰比较讲究的宗派。当然,由於神学侧重点的不同,新教诸宗派的教堂建筑,都无法与天主教或圣公会相比。不过,金斯顿的圣安德烈长老会教堂(St. Andrew Presbyterian Church),却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该教堂在高度上,不及一街之隔的圣玛丽大教堂,可在占地面积上,似乎不相上下。教堂也是用石灰岩垒砌而成,外型美观。教堂顶部高高矗立叉字型的圣安德烈十字架——根据初期教会记载,圣安德烈在苏格兰被斜钉十字架而殉道。圣安德烈被称为苏格兰的使徒,苏格兰把他殉道的叉字型十字架作为国旗标。

早期的金斯顿移民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苏格兰地区。这些移民都是上层贵族。加拿大的第一任总督John McDonald,就是在5岁的时候,跟随父母从苏格兰的格拉斯哥(Glasgow),移民金斯顿镇的。他曾经是圣安德烈长老教会的会员——圣安德烈长老教会,一向汇聚著当地的社会名流。直到如今,该教会的两百多名会员中,仍然有不少是当地的政要、富商、律师等。

我们观光过的教堂中,只有这座教堂聘请了附近皇后大学的学生,担任专职解说。给我们讲解的Margaret,就是苏格兰後裔。她对教会史知之不多,但对当地的政治、军事、历史掌故颇为熟拈。

圣安德烈教堂里面也有玻璃绘画,在规模和复杂程度上,远逊於圣玛丽大教堂。但其中有一幅巨型玻璃画,在构思设计、做工精良方面,丝毫不亚於圣玛丽大教堂的任何单幅作品。

该画由5扇窗户组成,讲述的是《约翰福音》12章里的故事∶当时有几个希腊人想要见耶稣,他们托腓力引荐,腓力找到安德烈,一同去找耶稣。

圣经中单独提到安德烈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他出现,似乎都承担一种中介桥梁作用。例如《约翰福音》第1章记载∶安德烈遇见耶稣後,就去把他的哥哥彼得找来,介绍给耶稣。此外,在《约翰福音》第6章中,五饼二鱼喂饱5千人的神迹里,也是这个安德烈,把那个身上带著5个大麦饼、两条鱼的小孩引荐给耶稣。

这幅巨大的玻璃彩画,再现了安德烈把别人引领到耶稣面前的桥梁作用。细细品味,这引领体现了安德烈对耶稣的信心,也体现了这位圣徒的谦卑。他明白自己的职分,就是把人原原本本地引领到弥赛亚的面前,让人直接面见救主。

好小偷教堂

金斯顿镇上还有一座独特的教堂,就是坐落在卡塔莱特大街(Cartwright St.)上的“好小偷教堂”(Church of the Good Thief),用以纪念与耶稣同钉十字架、临死前悔改的那个强盗。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纪念小偷”的教堂。

为什麽在外面流离?

徜徉在金斯顿的大街上,聆听圣玛丽大教堂的钟声,享受著安大略湖上吹过来的习习凉风,处处感受到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城市,弥漫著的,是悠久而浓郁的信仰传承。

我不禁暗自寻思,到底是什麽因素,让孟逖这样的、在基督文化中成长起来的西方人,离开他们的信仰家园,在外面飘荡、流离呢?

孟逖代表的是一类人、一种潮流。在欧美一些文化繁荣、思想开放的地区,有相当一部分基督徒,对东方宗教表现出极大的热忱。尤其是带有神秘主义、精英主义、知识主义的印度教和佛教,在这些地区流行传播,蔚为时尚。

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各种文明的冲撞与融合是不可避免的。向外来宗教学习,并在比较中确立自己的身分与位置,并非毫无益处。然而,孟逖离开他的精神与信仰的“父家”,到异邦文化中流浪,却是失焦了。所以他虽然已届知命之年,却斩获甚少。从交谈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思想魅力,但他脸上却写著明显的沧桑。他的情感生活或许曾经多彩多姿,可到头来还是孤影随形。

从孟逖的自叙中可以看出,孟逖离开传统信仰的第一步,就是离开了教会,这个信仰的社区群体。《约翰福音》15章中,主耶稣把自己比作葡萄树,而信徒是葡萄树上的枝子。枝子只有在葡萄树上才能生存、结果,离开了葡萄树,就会枯死。教会是基督在这个世界上的具体体现,就像一棵千年的葡萄古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孟逖离开教会久了,生命的汁液便渐渐断流、枯竭。

如今的孟逖,虽然仍旧景仰耶稣,却不过视耶稣为一个超凡入圣的“古鲁”(Guru,上师)。然而在我看来,印度的古鲁信仰并不解本源问题。锡克教的十大古鲁,大多生活在16、17世纪,後来演变成精灵上师,救渡众生。很显然,这些精灵都是在历史中产生的,与亘古的创世之神不可同日而语。

孟逖与基督信仰产生距离的另一个因素,是对信仰与政治相互纠结的反感。现实政治掺杂在信仰中,玷污了信仰的纯正与神圣。上文所提到的加拿大第一任总督John McDonald,就曾经为仕途而改变他的长老会信仰,转而加入圣公会。在孟逖留给我的便条上,我发现他也姓McDonald。或许他与那位总督大人有著或远或近的关系。先人用信仰为政治服务的态度,对後人难免有消极影响。

阿喀琉斯的脚踝

孟逖可算是个有情有义、言而有信的人。第二天早上,我们去旅店前台交钥匙的时候,老板娘说有人留了一样东西送给我们。原来是孟逖送过来的一本书,是普林斯顿的女教授裴格尔斯(Elaine Pagels)所写的《超越信仰》(Beyond Belief)。

裴格尔斯曾醉心研究诺斯底色彩的《多马福音书》,并写过一本评述《多马福音书》的专著。裴氏运用历史考古的实证研究方法,对初代教会的信仰提出质疑,也对正典判别标准持有异议。

过去两、三个世纪的宗教学研究,产生了一大批像裴氏这样用学术批判精神研究教会历史和经典的宗教学者。他们的著作撼动了许多基督徒的信仰,孟逖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考古实证的学术研究方法,在我看来,有可取之处,甚至值得推崇,因为圣经启示都是以历史事实为依据的,文本传承也有历史可追溯。圣经不像《古兰经》,声称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圣言启示和耶稣生平,都是可以进行历史性研究的。所以考古研究、文本批判等历史研究方法,并非基督信仰的“阿喀琉斯的脚踝”(致命弱点),而是历史依据和支持。

圣经中多疑的多马,就是有实证批判精神的人。当别的使徒告诉他,耶稣复活了,他表示极度怀疑,说∶“我非看见他手上的钉痕,用指头探入那钉痕,又用手探入他的肋旁,我总不信。”(《约》20∶25)他需要实物证据,他需要经验感知。直到耶稣站在他的面前,向他发出邀请∶“伸过你的指头来,摸我的手。伸出你的手来,探入我的肋旁。不要疑惑,总要信。”(20∶27)多马这才俯伏下来,承认说∶“我的主,我的神!”(20∶28)

同样,耶稣也向历世历代的多马们发出邀请,欢迎他们伸出手来,触摸这位历史性的、真实的救主。终有一天,他们会在考古中找到证据,或在文本批判中找到线索,他们会像多马一样降服在耶稣的面前。至於像我们这些不需要实物证据、“轻信盲从”的人,主耶稣安慰我们∶“那没有看见就信的,有福了!”(20∶29)

祈盼著像孟逖这样的精神浪子,有一天醒悟、回转,明了那些玄奥哲学,不过是难以下咽的豆荚。他就幡然起身,回到父兄之家,那里才有真正的爱,那里才有真正的救赎。

注∶如果你对金斯顿教堂的外在景观有兴趣,可以参看这个网站∶http://www.boldts.net/KingstonChurches.shtml

作者来自江苏,现任职於麻州中部某华人教会,并在波士顿大学攻读神学博士。

来源:海外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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